1972年中日邦交正?;院螅捎谠凇胺窗詶l款”上的分歧,中日締結“和平友好條約”的談判并不順利。1978年,出于各自利益的需要,中日雙方都有意推動旨在締約的會談。但是,就在中日締約談判準備再開之際,1978年4月中下旬發(fā)生的釣魚島事件卻使談判險些夭折。此次事件在中日關系史上非常重要,也使中國日后對釣魚島的主權申訴產生了困難。
百船沖島事件
1978年4月12日上午7點半左右,東海釣魚島附近海域出現(xiàn)了很多中國漁船。日本第11管區(qū)海上保安本部(那霸)的“八重山號”巡視船的雷達,發(fā)現(xiàn)了這些漁船,稱“共有108艘”。其中,16艘漁船進入釣魚島12海里領海內。日本巡視船以中國漁船進入所謂的日本“領海十二海里內”為由,要求中國漁船退出該海域。此時,中國漁船上的漁民用粉筆在木板上寫出“這是中國的領土”、“我們有權在此作業(yè)”的大字,以示抗議。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晚上8點鐘。此后,中國漁船多次進出釣魚島海域。日本方面提出:臺灣方面曾有過這種行動,但中國大陸方面這還是第一次。是否是因為追逐魚群來到這里,還需要進行調查,如果繼續(xù)侵犯日本領海的話,就要考慮向中國政府提出抗議。
釣魚島事件由此發(fā)生。
雖然中日雙方都稱對釣魚島擁有主權,但是,鑒于當時日本已對釣魚島實現(xiàn)全面控制,而且由于在締結和平條約上中方姿態(tài)更為主動,故日本政府有恃無恐,對此事作出強烈反應,不僅向中國方面進行交涉,有的日本政界要人還堂而皇之地提出:“為尖閣列島(中國稱之為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下同)出現(xiàn)的事態(tài)感到非常擔心,政府將對此進行調查,希望中國政府做出回答?!贝送?,還有人擔心:“從中國和越南在南中國海的西沙群島的爭端來看,尖閣列島問題在將來終會成為重大的問題?!?
4月13日下午,日本外務省中國課課長田島約見中國駐日本大使館一秘宋文,要求中國漁船立即撤離釣魚島海域,遭到宋文拒絕。宋向日方表示釣魚島等島嶼是中國的領土。
4月14日,日本外相園田直提出: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的推進肯定會受到此事的影響……我覺得是中國方面錯誤地判斷了事態(tài),中方認為這樣一來會再開和日本的談判。中方對日方懷有誤解。這種誤解是雙方的不幸。日本還有人提出,只要中國漁船“侵犯”領海事件得不到最終處理,就不能恢復中日和平友好條約談判。甚至有人揚言:這次事件是“叫醒了睡著的孩子”,日本“自衛(wèi)隊是干什么吃的?為什么不出動?”……要使用武力“立即拘捕來犯的漁船”。(非常不幸,以后日本當局對進入釣魚島范圍的中國船只都是這么做的。)
同一天,日本駐華公使堂脅光郎就“釣魚島事件”向中國外交部亞洲司副司長王曉云表示“遺憾”。王曉云回答:第一,釣魚島是中國領土;第二,將要對有關事實進行調查。
4月15日,中國國務院副總理耿飚在會見以田英夫為團長的日本社會民主聯(lián)合訪華團時,指出“這是一個偶然的事情”。耿飚說:“這幾天,你們日本的報紙、廣播,再加上蘇聯(lián)的挑撥,說這是中國有計劃的行動。我可以肯定地告訴日本朋友,我們不是有意識、故意布置搞的,恐怕日本政府方面有人要借題把友好條約的締結拖下去。至于釣魚島問題,是早已明確的,我們說是我們的;你們說是你們的,雙方有爭議。何必現(xiàn)在去爭呢?將來慢慢解決,現(xiàn)在掛起來,我們不會去挑起這個麻煩。臺灣那么大的地方還沒有收復,先去搞釣魚島,沒有這個必要。”耿飚進一步強調說:“這完全是一個偶然的事情,與中日簽訂和平友好條約毫無關系,我們沒有別的要求,就是為了中日兩國的友好?!惫㈧恼勗挘歪烎~島主權問題而言,明顯表現(xiàn)出回避的態(tài)度,以及急于締約的傾向。
由于中國媒體沒有報道耿飚與田英夫此番談話,因此,關于耿飚談話的不同版本便廣泛出現(xiàn)在外媒報道上。臺北《中央日報》及《世界日報》均突出了“偶發(fā)事件”一詞,認定耿飚此語即是“出賣釣魚臺”。釣魚島事件的發(fā)展以及耿飚的談話,在海外華人中也產生了各種反應。有人認為:目前以反蘇為當務之急,應該重視主要矛盾,聯(lián)日反蘇,早日簽訂中日和約;有人則指出:日本人對耿飚的談話斷章取義,而全部談話的內容中國官方向公眾“保密”,所以中方在這一回合明顯處于守勢,這已經(jīng)是不爭的事實。
事出有因
釣魚島事件猶如一枚重磅炸彈在中日締約進程中產生了沖擊波。那么,釣魚島問題是怎么產生的,中國政府有什么考慮,日本方面的強硬態(tài)度依據(jù)何在?對這些問題的回答,還要從釣魚島歸屬問題的過程中去探索。
釣魚島問題主要涉及了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的主權歸屬及相應的海洋權益問題。
關于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的稱呼并不統(tǒng)一。中國外交部對此稱呼一般為釣魚島等島嶼,也曾經(jīng)用過釣魚諸島這一稱呼;中國大陸學者對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的稱呼有釣魚島列嶼、釣魚列嶼、釣魚臺群島、釣魚島群島或者簡稱釣魚島;中國臺灣學者一般稱釣魚臺列嶼或者簡稱釣魚臺;日本國內一般稱尖閣列島或尖閣諸島。通過對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的稱呼,往往可以推斷出作者所在的地區(qū)及立場。
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是臺灣的附屬島嶼,最早是由中國人發(fā)現(xiàn)并命名和列入中國海防范圍的。明朝永樂年間的《順風相送》是現(xiàn)存記載釣魚島最早的史籍。
日本方面從1879年開始對釣魚島進行實地勘測與長期考察,于1895年初作為無主地將釣魚島納入日本領有之下。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日本戰(zhàn)敗后,美國在占領日本的同時也占據(jù)了釣魚島及附屬島嶼。在美日“沖繩歸還”的過程中,美國又將釣魚島包含在歸還的內容中,并繼續(xù)向日本政府“租用”釣魚島附屬島嶼中的黃尾嶼和赤尾嶼供美軍使用。
中美“聯(lián)合聲明”發(fā)表之后,中美關系開始松動,而中國方面的海外“保釣運動”發(fā)展到一定時期,出現(xiàn)了“統(tǒng)一運動”。很多在臺灣出生的年輕人希望回到祖國看一看,加深與祖國之間的聯(lián)系。在這種雙重背景的作用下,加之中國政府對“保釣運動”的支持態(tài)度,一批批保釣人士組成訪問團,回到祖國大陸。這些特殊的客人受到周恩來總理的關懷,周總理有時還親自抱病接見。
1972年10月的一個夜晚,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了美日華僑國慶參觀團。主客在拍攝團體照后各自入座。座位排為圓形,前后四排,第一排中間是周恩來總理。據(jù)當時在場的保釣人士孫正中回憶:周恩來總理在會見中談到,海外僑胞發(fā)起保衛(wèi)釣魚島運動,是一個很好的運動。這個問題出在簽署舊金山條約的時候,蔣介石為什么不把它弄清楚?從歷史、地理及法律上看,它都是屬于中國的。最近日本的井上清教授也寫了文章討論這件事。這個運動是有前途的,大家還要繼續(xù)努力。田中首相問我有關釣魚島的事情,我說現(xiàn)在不談,因為它現(xiàn)在在蔣介石的手上,我們要考驗考驗他。中國政府對釣魚島屬于中國領土的立場,已經(jīng)發(fā)表過聲明。希望海外同胞多供給資料,密切注意,不要讓它有國際共同開采的陰謀發(fā)生。釣魚島與金門、馬祖、澎湖、臺灣,均為我國臺澎地區(qū),臺灣問題不解決,這些其他島嶼也沒有辦法解決。臺澎地區(qū)是中國的領土,是要一并解決的。釣魚島是臺澎地區(qū)的問題之一,在與日本簽訂和平友好條約時才會談判。
周恩來談話的問題在于:既然認為釣魚島主權在中國,就應該由中國大陸跟日本人談,怎么談得上“看臺灣方面的表現(xiàn)”?自認為是中國唯一的合法政府,把解決領土問題的爭端推給一個國內地區(qū)政府身上,無意中顯示了對該主權歸屬并不那么熱心;其次,既然是牽涉到領土爭端的談判,就不能放到簽訂和平條約的框架內去談,因為領土爭端與和平條約本身就是個悖論。正確的做法自然是將和平條約的規(guī)劃與島嶼主權的爭端實行隔離而不是進行捆綁;若將后者置于前者的框架內,總是對后者有實際控制權的一方得益。這就是此后在關于釣魚島主權的處置問題上一步被動、步步被動的原因。
所以,嗣后對釣魚島問題的處理空間狹窄,只能是口頭聲明主權、實際操作均按“擱置”主權處理。果然,鄧小平在1974年的一次談話中,提出了對釣魚島問題“暫時擱置”版本。
1974年10月3日,鄧小平在會見黑田壽男和中島健藏時,就《中日和平友好條約》明確提出:(1)盡早排除一切障礙,實現(xiàn)條約的簽訂;(2)談判在事務性協(xié)定簽署后開始也可以,或與事務性協(xié)定同時并進也可以;(3)釣魚島的主權問題暫時擱置起來為好——“談判時,釣魚島的主權問題最好擱置起來。這個問題一提出來,恐怕幾年也解決不了?!?
很顯然,締結中日和平條約已經(jīng)成為壓倒一切的任務,釣魚島主權問題的討論已被列入應“盡早排除”的“一切障礙”范疇內,而當時的客觀現(xiàn)狀是日本對該島嶼群保持著有效控制。
自釣魚島事件發(fā)生之后,國際輿論認為是中國政府主導了此次事件,此舉是想在締約談判開始前織造釣魚島實際控制權中方可以隨意改變的態(tài)勢,以探測日本方面的容忍底線。
此外,根據(jù)日本長崎漁船“賴戶丸”船長戶摩勝的講述,賴戶丸自3月12日從長崎出發(fā),13日在沖繩北方的農業(yè)漁區(qū)與近百艘中國漁船相遇,并在此區(qū)域和中國漁船一起捕了10天魚。3月25日,賴戶丸和中國漁船一起南下,在釣魚島附近海域捕魚。既然3月25日中國漁船已經(jīng)在釣魚島附近海域,那么,怎么到了4月12日才被“發(fā)現(xiàn)”而演變?yōu)槭录?
根據(jù)中方調查,中國漁船以往每年都會在此海域捕魚。既然中國漁船多年來一直在此捕魚,為什么偏偏1978年就成為“事件”了呢?
1978年6月,香港《明報》曾刊載一篇涉及釣魚島問題的“大字報”的文章。中日兩國的有關專家在論述此次事件時,對此多有提及。《明報》是這樣寫的:
上海出現(xiàn)一張署名“同濟大學新東方紅”的大字報,標題是《冒險主義和投降主義》。按這張大字報的說法,上海市水產局的漁船,以及寶山縣、崇明縣、川沙縣水產局和漁業(yè)合作社的漁船,出航前召開了漁業(yè)和氣象工作經(jīng)驗交流會。會上,市革委會副主任陳錦華對蘇聯(lián)在海上搞霸權主義和日本掠奪海洋資源進行了抨擊。會議的口號是“發(fā)展海洋、增加生產、保衛(wèi)祖國、反對侵略”。
參加會議的各單位的漁船從舟山群島朱家尖起航,駛往琉球群島。駛到尖閣群島西北90海里時,隨船出航的寶山縣水產局干部打電報給上海水產局,問:“是否繼續(xù)航行?”上海市水產局回電:“同意?!苯咏忾w群島時又一次打電報請示:“萬一遭到襲擊怎么辦?”水產局答復:“在中國領海上捕魚,誰敢襲擊?反擊嘛!”于是,民兵副團長牛海藤下達了“誓死捍衛(wèi)中國領土”的戰(zhàn)備命令。
事件發(fā)生后,上海市委、市革委卻以黨中央的名義發(fā)出了“必須在24小時內撤離”的撤退命令,然而,幾百艘漁船并沒有按時返航,在這種情況下又宣布:“不愿撤離的,是黨員的開除黨籍,是團員的開除團籍?!?
大字報公開責問:“當時是誰煽動他們去尖閣群島的?現(xiàn)在又是誰在迫害愛國群眾?”
有人用所謂“同濟大學新東方紅”這一署名,大字報行文中出現(xiàn)“尖閣群島”的稱呼而判斷,這張大字報“很可能來自日本”,可能就是“日本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借“同濟大學新東方紅”之名偽造。這種說法就頗為牽強了。
平和收官
“睡著的孩子”釣魚島被叫醒之后,日本國內一時質疑聲、喧鬧聲不絕于耳。日本國內的親臺、親蘇勢力借釣魚島問題對中日締約橫加阻撓、挑刺。更有人指出“中共不承認尖閣列島屬日,就無法締約”。
中日兩國政府都不希望因為釣魚島主權爭端而惡化中日關系。日本外相園田直認為:日中兩國政府在日中關系問題上都是從大局出發(fā),在這一點上,雙方是一致的。4月22日,日本外相園田直稱,在考慮了中國方面的反應及日本民間的多方面反應后,決定不再就此問題繼續(xù)爭執(zhí)。27日,園田直進一步指出:“尖閣列島事件已經(jīng)解決?!贝撕?,日本外務省開始籌劃福田首相的訪美之旅,釣魚島事件終于劃上了句號。
5月10日上午,日本駐華大使佐藤和中國副外長韓念龍舉行了100分鐘的會談,就中日關系相關的各種問題交換了意見。在會談中,兩人就中日友好關系在今后的持續(xù)發(fā)展,以及中日和平友好條約談判如何沿著共同聲明的原則而努力,表明了雙方的態(tài)度。
1978年7月21日,中日兩國開始就締結和約進行事務性談判。8月11日,《中日和平友好條約》草案在北京舉行的事務性談判起草委員會議上最后擬定。當天下午,福田首相在首相官邸就締結《中日和平友好條約》問題同大平干事長等自民黨五位領導人進行會談,并達成同意簽署條約的一致意見。8月12日,中日兩國簽訂《中日和平友好條約》,同時,鄧小平應日方邀請訪問日本,互換批準書,10月23日,《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生效。
兩天以后,即10月25日,鄧小平在訪日期間,出席了東京日本記者俱樂部舉辦的記者招待會。在回答有關釣魚島問題時,鄧小平指出:“在實現(xiàn)中日邦交正?;瓦@次談判《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的時候,我們雙方都約定不涉及這一問題。倒是有些人想在這個問題上挑些刺,來阻礙中日關系的發(fā)展。我認為兩國政府把這個問題避開是比較明智的。這樣的問題放一下不要緊,放10年也沒有關系。我們這代人智慧不夠,這個問題談不攏,我們下一代人總比我們聰明,總會找到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编囆∑降拇舜沃v話為中國方面在處理釣魚島問題上的政策定下了基調:擱置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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