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國出口日本的速凍餃子出了問題
2008年1月29日，日本兵庫縣警方公布了一條爆炸性消息：在中國河北天洋食品廠生產的速凍餃子中，檢測出超標百余倍的高毒農藥甲胺磷，因為食用毒餃子，該縣有一家三口中招。另外，距兵庫縣數(shù)百公里的千葉縣，也有兩家共7人中招，癥狀最重的5歲女孩一度面臨生命危險，這7名受害者所食餃子的包裝袋內也檢驗出嚴重超標的甲胺磷。
事態(tài)迅速蔓延。一周之內，因涉及食用中國速凍餃子而提出健康訴訟人數(shù)超過2300人，接受醫(yī)療機關檢查人數(shù)741人。
最早發(fā)現(xiàn)毒餃子，是在事件曝光前一個月。
去年12月28日下午6點多，千葉縣千葉市，有對母女選擇速凍餃子做晚餐?！背缘谝粋€時，一股藥味在嘴里彌漫開來，我沒好好嚼，趕緊吞下去。吃第二個，感覺跟平時的味道一樣。再吃第三個，有股苦味，立即把餃子吐出?！睋?jù)36歲的媽媽回憶，與此同時，3歲的女兒也說“好苦”，馬上將餃子吐出。大約20分鐘后，母女倆均出現(xiàn)頭暈、嘔吐、腹瀉等癥狀。被送到醫(yī)院時，媽媽臉色發(fā)青，全身冰冷，體溫一度降到34度，連續(xù)兩天動彈不得。
8天后，即今年1月5日，這一幕在兵庫縣高砂市一家三口身上重演。
“吃完就上吐下瀉，失去了知覺”，“住院時手腳發(fā)顫，以為自己要死了”。51歲的爸爸說。
18歲的兒子說，餃子很苦，下肚后十幾秒，人就跌下椅子，失去了知覺。一覺醒來，已經躺在醫(yī)院病床上。
又過了17天，即1月22日，千葉縣市川市有一家五口吃餃子中毒，其中4人是兒童，病情最重的5歲女孩一度深度昏迷，徘徊在死亡線上。
1月30日，消息經媒體披露后，迅速發(fā)酵。短短兩天時間，日各大媒體連篇累牘的報道、分析、評論，使輿論迅速升溫，其引發(fā)的連鎖反應，長久不見收斂跡象。影響所及，所有商場、超市的中國產冷凍食品下架；進口“問題餃子”的上市公司JT（日本煙草公司）的股票暴跌；平時熙來攘往的橫濱等地的中華街呈現(xiàn)門可羅雀的“鬼街”景象；政府厚生勞動省臨時設立的“餃子咨詢熱線”幾乎被打爆；各地發(fā)現(xiàn)類似癥狀，前往醫(yī)院救治的病患激增。
二、中國生產廠家與日本進口商
肇事餃子都是天洋食品廠所制，分別生產于2007年10月1日和10月20日，正逢節(jié)假日或休息日。2007年10月，日方輸入該廠產品共26噸。
天洋食品廠，位于石家莊，隸屬河北省食品進出口（集團）公司，是集團26個企業(yè)中效益最好的一個，在全國范圍內來說也算出色。據(jù)廠長底夢路介紹，該廠在日本農林水產省有注冊，總資產9700萬人民幣，工人約800名，其中正式職工121人。”河北省食品進出口集團員工祝軍（化名）透露，多數(shù)工人是根據(jù)訂單多少從周圍幾個村臨時招聘的。主要加工速凍餃子等冷凍食品，全部出口日本。去年，共出口3970噸，產值8870萬人民幣。
餃子由日本煙草株式會社JT進口，賣給日本生活協(xié)同組合聯(lián)合會（簡稱“生協(xié)”）進行銷售。日本煙草株式會社JT，原來的“煙草食鹽專賣公社”，是一家半官半民、官為后臺的上市公司，天洋食品廠能夠得到這家公司的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從發(fā)表的照片和知情人的介紹來看，天洋食品廠的衛(wèi)生安全搞得非常徹底，原料來源也受到了JT的直接指導。而且這次事件不是農藥的殘余量超標問題，中毒者幾乎都是在10分鐘內出現(xiàn)上吐下瀉現(xiàn)象，最嚴重的在30秒內昏倒——這是致死劑量。
三、中日官方的介入
日本政府當日召開內閣會議討論了這一事態(tài)，日本首相福田康夫于當日就關于“中國制冷凍餃子引起的中毒問題”發(fā)表講話，“首先，保證被害范圍不會繼續(xù)擴大，是最當務之急之事。并且指出，中國政府對于此件事情也相當?shù)闹匾?、并進行對應”。并表示，會和中國政府，共同就事件的原因進行徹底調查。
中國國家品質監(jiān)督檢查檢疫總局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于1月31日做出了反應：對中國制冷凍餃子中毒問題，非常重視，為了詳細了解事態(tài)狀況，將與日方相關機構，進行聯(lián)手共同進行調查。同局于同日，通過在日駐華大使發(fā)表講話，已經責令即日起停止一切相關企業(yè)的生產輸入。警察當局也開始參與調查中，并希望日方提供相關產品的制造號、生產日期、保質期、檢查結果等相關信息。同日上午，中國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向東京記者俱樂部發(fā)出的傳真明確表示：
1.已經停止了該公司的產品生產和出口；
2.警方已經展開調查，在時事社的報道中，工廠已經被警察封鎖，任何人不準外出。中國大使館的網(wǎng)頁轉載了以上內容，正在日本訪問的外交部副部長何亞非也向日本外相高村正彥表示了遺憾并向受害者表示慰問。
當日，負責中國食品安全問題的國家品質監(jiān)督局檢查檢疫總局食品安全局長王大寧，緊急召開記者見面會。聲明去年10月份，河北省石家莊市的天洋食品工廠制造的制品樣品中的檢查結果，未發(fā)現(xiàn)有機磷殺蟲劑。該局將派遣由4名專家組成的調查團，赴日本協(xié)助調查。
2008年02月03日，中國調查小組從北京出發(fā)、到達成田機場。同日下午，中日雙方進行事務級的協(xié)議。在協(xié)議中，雙方都希望通過互相掌握的事實，進行互相說明分析，以了解藥物混入餃子的經過。
3日，兵庫縣警方檢測出：經由關西流通的6袋冷凍餃子包裝外側，沾有有機磷殺蟲劑。其中一袋，表面有一個1毫米大小的窟窿。殺蟲劑是在食品加工制作之后附著上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不能確定究竟是在輸入日本之后或之前沾附上。
2008年2月4日，中國檢查當局繼續(xù)調查天洋食品。同日，公安局也開始進行搜查。
日本政府調查團于4日夜從成田機場出發(fā)。調查團由勞動厚生、農林水産、外務各省食品衛(wèi)生等專門官員調查，預訂滯留7日。
兵庫縣警從大阪府超市回收的冷凍餃子中，檢測出6袋外包裝上沾有有機磷殺蟲劑，其中1袋內側和餃子皮上，也檢測出殺蟲劑成分。其表面有1.5毫米的傷痕，懷疑有可能是從包裝表面污染到內部。
同日，在中國國內，經過警察的搜查和檢疫局的進一步檢查，餃子和包裝上并未檢測出殺蟲劑成分。
日本政府調查團，于5日抵達北京，并同中國品質檢查當局會面。雙方本著協(xié)力早期解決的方針，再一次開始調查原因。同日中午，日方調查團進入河北省天洋食品工廠，進行視察·調查。
6日，進行現(xiàn)場調查的日本政府官員在河北省石家莊市召開記者招待會。原嶋耐治團長聲明“天洋食品制造現(xiàn)場，進行著清潔的管理，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
中方表示：有可能餃子是在進入日本市場后才混入異物。
雖然國家質檢總局副局長魏傳忠表示魏未指明“少數(shù)分子”都是哪些人。代表團中的輸出入食品安全局長在會談后對記者團強調說明，“也許是日本方面，也許是中國方面”，現(xiàn)在還不能斷言具體是哪方。
2008年02月07日，日方調查團7日晚返回日本，并表明中方工廠非常整齊、并不雜亂。雖然，中方表明有可能被人故意混入，但現(xiàn)在還不能斷定。
8日上午，福田康夫首相于在日本眾議院預算委員會上，就冷凍餃子中毒事件向全體國民謝罪，“政府對應的錯誤，事件發(fā)生后對應的時間花費過多，沒有及時控制事態(tài)，向全體國民道歉”。
四、在認定毒源問題上中日雙方意見對立
在中國國務院新聞辦2月28日舉行新聞發(fā)布會上，國家質檢總局副局長魏傳忠魏傳忠、公安部刑事偵查局副局長余新民介紹日本“水餃中毒事件”調查進展情況，并答記者問。在發(fā)布會上，魏傳忠發(fā)布了質檢總局對這一事件的調查結果，認為這次發(fā)生在日本的“餃子中毒事件”，不是一起因農藥殘留問題引起的食品安全事件，而是人為作案的個案。
中國質檢總局和公安部2月28日聯(lián)合認定，中國出口日本餃子造成中毒事件系人為投毒，而且投毒行為不太可能在中國境內發(fā)生。中國公安部刑事偵查局副局長余新民表示，“投放甲胺磷發(fā)生在中國境內的可能性極小”。對于這一說法，日本警察廳的部分官員感到困惑和不快。
日本警視廳認為，日本流通的甲胺磷只限于檢測殘留農藥用的實驗藥品，純度接近100%，主要提供給研究機構。至今為止，千葉、兵庫兩縣警方及警察廳的科學警察研究所使用“氣象色譜法”分析了餃子包裝袋內甲胺磷毒的化學成分，檢測出大量日本試驗藥品中不存在的不純物質。因此，日警方斷定餃子中甲胺磷為外國制造。
據(jù)日本政府人士1日透露，應日方要求，原定3月2日訪日進行日中食品安全磋商的中國國家質量監(jiān)督檢驗檢疫總局局長李長江將推遲行程。因日中警方就“毒餃子”事件的原因產生對立，日方認為磋商“為時尚早”。
中國檢驗檢疫科學研究院院長秦貞奎在會上承認中國存在違法使用農藥的問題，并稱正在強化管理。關于殺蟲劑是否會從包裝袋外側滲透入內側的問題，日中雙方的實驗結果有出入。秦貞奎表示現(xiàn)階段見解不同也沒有關系，認為日中今后應合作查明真相。他還強調“毒餃子”是“突發(fā)性人為事件”。
日本煙草產業(yè)公司決定，除了派員常駐中國工廠監(jiān)督生產外，還將逐步集中在自家廠房生產，避免再委托中國企業(yè)。中國和日本警方都已認定這起“毒餃子”案的起因是人為投毒，但對于投毒者是在哪里下手，北京和東京都各執(zhí)一詞。
在中國公安部刑事偵查局副局長余新民駁斥日方說法，表示投毒發(fā)生在中國境內的可能性極小后，日本警察廳長官吉村博人也在國會上堅持毒物在日本混入的可能性極低。
對于外界擔心這會影響到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春季訪日行程，日本外相高村正彥上周強調“毒餃子”案與訪日沒有直接關系，并希望能在在友好氣氛中迎接胡錦濤。但是，日本首相福田康夫卻表示，“這個問題如果不得到解決不僅政府之間會產生對立，國民之間也會出現(xiàn)對立。為此，要努力解決問題?！?/span>
值得一提的是，此案在2010年3月已在中國告破：該生產廠家內部中國河北石家莊籍員工對工資待遇及生產主管不滿，故意投毒泄憤。自此，兩國政府部門的這段公案最終落幕。
五、中國對日食品出口業(yè)的災難
雖然中日官方都不希望毒餃子事件影響兩國關系，但事件本身對中國對日食品出口業(yè)不啻是場巨大災難。因為消費者并不受國家間外交規(guī)則左右。
國產食品在日本所占市場份額太大，日本市場上銷售的各種冷凍食品的78%是中國生產的。受這次事件影響，各個超市不但把和天洋食品廠有關系的品種撤下了貨架，不少超市干脆把和天洋根本就沒有關系的其他中國生產冷凍食品也撤下了貨架，餐飲業(yè)也紛紛表示不再使用中國生產冷凍食品。這個事件對消費者心理的影響對中國的出口食品加工業(yè)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
相當長一段時間，中國產食品的安全問題再三受到懷疑，美國市場的寵物食品問題，有毒牙膏問題等等，胡錦濤主席2007年9月在悉尼已經談到了這個問題。但是當事人的天洋食品似乎還沒有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或者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事件。天洋食品在回答《產經新聞》記者的電話采訪時居然反問：“有什么證據(jù)能夠表明是我們的產品出了問題？”！殊不知在嫌疑未澄清的情況下，除了“正在調查，無可奉告”之外，任何其他解釋都只會惡化事態(tài)，更不要說使用這種蠻橫的語言了。消費者的信息是從傳媒來的，消費者不是警察，不需要證據(jù)，他們會采取防衛(wèi)：不買你天洋的產品，更進一步的話，干脆不買中國產的食品。
當時在日本，只要翻開報紙、打開電視，天天在說毒餃子和中國食品，正在兵庫縣工作的華人俞天任盡管已“看到膩，聽到膩”，可每有消息，他還是會瞧個仔細，“我總感覺這件事很復雜，值得琢磨琢磨。只希望此事對中國形象、企業(yè)利益和員工收入的損失能降到最低?！?/span>
對于本國產冷凍食品，日本消費者也心存疑慮，因為很多原料來自中國，但包裝袋上一般不會注明。不管是國產的還是進口的，冷凍食品在日本遭受全面“冷凍”，各地市場銷量大幅降低，少則減一兩成，多則減七八成。
“買菜回家自己做飯吃，”這種想法在日本迅速蔓延。毒餃子事件，將原計劃站在冷凍食品貨架前的日本消費者推到了擺放韭菜、豬肉泥、餃子皮的貨架前。據(jù)日本韭菜產量最多的高知縣園藝聯(lián)合會透露，2月初，韭菜價格在350日元/斤到400日元/斤之間。到8日已翻番，躥升至800日元/斤。
日本各地保健機構比往日繁忙許多，不斷有市民來咨詢與毒餃子有關的問題。據(jù)統(tǒng)計，截至2月18日，咨詢人數(shù)約達5300人，其中900來人到醫(yī)院做了檢查。
“你還會吃中國食品嗎？”近日，共同社通過電話進行了一項全國民意調查。結果顯示，75.9%的受訪者回答“今后將不買中國食品”。
針對是否買中國食品的提問，回答“此前買，今后也會買”的占21.6%，“此前有買，今后不會買”的占36.3%，而回答“此前從不買，今后也不會”的占39.6%.換言之，事件發(fā)生后，買中國產食品的人從57.9%銳減至21.6%.
“75.9%”，是個讓中國人感到吃驚的數(shù)字。日本人是否反應過度？
“一個小女孩差點死掉。在日本，后果這么嚴重的食品問題很少見。”一名日本記者說，不管是中國產還是美國產，產品一旦出現(xiàn)問題，日本消費者會同等對待。
“日本人一向如此，對商品的要求比較苛刻?！闭诒本┕ぷ鞯娜毡灸凶幼籼賰A向于就事論事，“因為天洋餃子出問題而懷疑所有的中國食品，這種看法完全錯誤，不明智。離開中國食品，日本人吃什么？”
“現(xiàn)在，中日兩國領導人都有意改善雙邊關系，日本媒體的表現(xiàn)算是冷靜。”佐藤有點慶幸此事沒有發(fā)生在小泉執(zhí)政期間，否則日本媒體的反應可能會很強烈。
“到目前為止，日本媒體的報道基本比較客觀、誠懇，沒有將毒餃子事件政治化的跡象?！庇崽烊巫⒁獾?，幾家媒體做過一次記錄式報道：記者到市場隨機選購幾種中國蔬菜，送到一家權威的檢驗機構檢驗農藥殘留，公布結果，全部合格。
“在發(fā)達國家，人的生命被看得很重。”商務部研究院對外貿易研究部研究員金柏松也認為，“日本人的反應很正常。”但他同時強調，許多日本人也許不知道，中國對出口食品的管理非常嚴格，出口日本的食品按日本的標準生產，比中國國內流通的食品安全很多。
中國出口日本的食品現(xiàn)在非常名譽不好，其實也十分冤枉，日本厚生勞動省醫(yī)藥食品局食品衛(wèi)生部2007年7月發(fā)表的統(tǒng)計表明，中國食品在中國，美國，韓國，越南和泰國這五大對日食品出口國中是最安全的，2006年查出來的中國食品違禁件數(shù)是530件，占全部進口食品違禁件數(shù)1500件中的三分之一，名列首位，然而中國食品占日本全部進口食品的將近40%，違禁率只有0.1%，在五大對日食品出口國中是最低的。
為什么中國食品的名譽還那么壞呢？是不是日本人偏偏只跟中國人過不去？答案自然是“否”。只要看看國內市場上層出不窮的假冒偽劣食品屢禁不絕——人們在問題產生后自然會聯(lián)想，你們國內市場都那么混亂，憑什么出口商品就沒問題了？與中國國情完全不同的是，在日本沒有“下不為例”或卷土重來這一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