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支那”,很多同胞一定憤然,一時想到喪權(quán)辱國、東亞病夫,甚至是人格侮辱也說不定。前幾年,因為發(fā)音相近,用“sina”作為域名的新浪網(wǎng)被認為是漢奸網(wǎng)站,遭到聲討與拷問,重慶某即將開業(yè)的火鍋店因取名“支那”,其老板被迫下跪含淚致歉??煞从^“china”一詞,卻已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世界代名詞。其實,“支那” 與“China”本可說是同源,但今天,誰讓“支那”與“China”有了天壤之別?
300年前,一個叫衛(wèi)匡國的人考證,“支那”一詞最早是古印度對中國的稱呼,意思是“秦”,支那是個音譯,西域各國或許記唐宋元明清太繁瑣,索性就把中國人說成了“支那人”。其實,從絲綢之路談起,古印度兩大史詩《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都曾以絲綢一詞“cina”來指稱中國,這成為“支那”的詞源。后來,“支那”又指代過盛唐首都長安。再后來,歐洲各國又把鐘愛的中國瓷器與“支那”聯(lián)系起來,讓“支那”成了雙關(guān)語。于是,在歐洲語系中,“China”一詞,實由此演化而來。
史書記載,在唐宋時已被音譯成中文,也作脂那、至那、震旦、振旦、真丹等。 唐代僧人義凈在《南海寄歸內(nèi)法傳》之三《師資之道》中即曾使用過“支那”一詞,其文云:“且如西國名大唐為支那者,直是其名,更無別義?!辈贿^,從當時的有關(guān)記載來看,該詞恐怕還是多少帶點尊稱中國的褒義在內(nèi)。事實上,“支那”一詞本身在印度即含有智慧之意。
不過,這個說法后來被一位德國人雅可比質(zhì)疑,因為在秦朝出現(xiàn)之前,印度的《政論》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支那”一詞,因此“支那”始于秦的說法便不攻自破了。但是有一點可以認定,這個詞稱呼中國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世紀,甚至與我們所知的“中國”一詞的年齡不相上下。
在日本,可能是由于佛教經(jīng)典流傳的關(guān)系,也很早出現(xiàn)了“支那”一詞。如1106年版的《東大寺要錄》一書中就有此詞,《今昔物語》中也有“支那國”之稱。但當時這種稱謂不過偶爾為之,且是作為通常稱法的一件別名或美稱的意義上來使用的,一般人并不知曉。18世紀初以前,日本的地圖上基本標中國為“漢土”,以后則多改用“支那”。
戊戌時期以前,也曾有過西洋傳教士在用中文作的文章里,直接將“china”譯作“支那”來稱呼中國的。但作為一種較為普遍的現(xiàn)象,特別是從中國人自己以“支那”一詞來稱呼本國看,應(yīng)當說還是戊戌時期的梁啟超等人開其端。而梁氏等人的使用,顯然是受到了日語的直接影響。1896年在《時務(wù)報》中,梁啟超已經(jīng)愛用“支那”一詞,他還曾使用過一個“支那少年”的筆名。唐才常、夏曾佑等其他維新人士,也常用此詞來自稱中國。
20世紀初年是“支那”一詞在中國的盛行期,尤其是在資產(chǎn)階級改良派和革命派的報刊書籍中,此詞風行一時。各種書刊的大小標題上,它都經(jīng)常出現(xiàn)。1905年,黃興等人創(chuàng)辦的一個極為著名的刊物,即名為《二十世紀之支那》。書籍之名中出現(xiàn)此詞的也很多,如《支那文明史》、《支那全書》、《支那四千年開化史》等。
1912年初,孫中山的革命伙伴、日本友人梅屋莊吉,在日本發(fā)起成立“支那共和國公認期成同盟會”,敦促日本政府正式承認“支那共和國”。 同年10月,胡適面對國內(nèi)危亡局勢,發(fā)表了著名評論《忠告瀕死之支那》。
1913年7月,為支持老朋友孫中山,日本政府明文規(guī)定:今后不論中國的國號如何變化,日本均以 “支那共和國”稱呼中國。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程兆奇先生認為:“在戰(zhàn)前日本,稱呼今天被我們稱為‘中國人’為‘支那人’,與稱呼德國人為‘德意志人’是一樣的,這樣的詞語本身,不含有任何價值判斷。”
但從甲午戰(zhàn)爭到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以后,“支那”這個上至遠古,遠至西歐的溢美中國之詞,“跑到”東邊的日本,卻上了他們右翼以及日后的侵略者的“賊船”,不僅被這些政客戰(zhàn)販們大量使用,還進而成為了對于中國人的一種侮辱。
以至于到了1930年,因為“支那”這樣一個詞,中華民國政府還照會日本:拒受帶有“支那”一詞的公文。后來,“支那”一詞的“官司”還打到了盟軍最高司令部,最后應(yīng)中國代表團要求,1946年以后,日本外務(wù)省不準再使用“支那”稱呼中國。
今天,曾經(jīng)這段屈辱史讓多數(shù)國人仍誤以為“支那”一詞是小鬼子發(fā)明的“貶義詞”,以至每提“支那”,甚至“sina”,都要憤然不已。但是否有人真正想過,在我們屢屢被“支那”激怒時,作為“支那”同源、近音詞的“china ”今天在世界上已代表著中國,甚至寫入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英文的縮寫當中。
固然,屈辱歷史不容忘記,但“支那”的境遇其實在向每個人求解:曾被“強暴”了的中國遠古文化,今天我們是否也要嫌棄?
其實,不論泱泱幾千年文明,即使在當代,我們也在使用各國發(fā)明出來的中國詞語,以體現(xiàn)文化自信與包容。例如鄰國日本,幾十年來已為中國語言貢獻了經(jīng)濟、政治、勞動、商業(yè)、黨、法律、政策、理論、解決、科學、美術(shù)、文學等等許多新詞,甚至人們今天喜歡的“萌萌噠”、閃存、變態(tài)、SM等,也來自日本。倘說定要在歷史的某一段上“抱殘守缺”,我們因何還會在后來一邊憤恨,一邊毫無保留地接受?
放眼全球,說人不靠譜,可以拿法國人開涮,說:“take French leave ”,而諷刺人酒后之勇,則要犧牲一下荷蘭人,說:“Dutch courage”,甚至那些國家的別稱,如日本是地震之邦,也不無戲謔與諷刺之意。
今天,誰讓“支那”與“China”有天壤之別,或許再值得深究因緣一把,因為這樣才可以讓更多后人細思量,對待曾經(jīng)被強加或強暴的文化遺存,我們還應(yīng)不應(yīng)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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