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前后,我在福建省圖書館發(fā)現一頁《哀啟》,是辛亥革命先烈林覺民的父親病逝時,由林覺民的兒子林仲新以“不孝承重孫”的身份和名義發(fā)布的。當時,我含淚逐字逐句抄錄留下了抄件。
《哀啟》記林覺民父親的事跡說:“先大父生三歲得脫肛疾,體固弱。少善讀書,稍長作詩文輒驚老宿。愈冠郡庠,旋食廩餼。乃屢躓秋闈,四薦兩堂備不售,以此郁郁不得志。然應書院課,迭蒙官師賞鑒。尤受知者則郭虞臣、陳弢庵兩院長、張問梅明府。三公謂不徒售世并可傳世。積稿盈尺,恒自翻閱,略寬素懷。科舉廢,先大父灰心一切,惟冀課子有成”。
原來,林覺民的父親從小是個讀書種子,稍稍長大時寫詩作文便驚艷老成宿學的長輩。年過二十考進福州府學,不久成為享受官府伙食津貼的廩生。接著多次參加福建鄉(xiāng)試卻屢屢報罷,曾四次得閱卷同考官推薦給主考當局全不得實現,因而郁郁不得志。可是,應書院課試,一再蒙教官賞識。尤受山長郭虞臣、陳寶琛,以及知府張問梅的賞識,說是不僅可實現于世還可以流傳于世。
接著,《哀啟》講述林覺民生平大略及其《稟父書》《與妻書》大意后,又說:“先大夫得書后痛不可言,益增憤郁。日久脫肛,患內痔而不自知。性勤儉,自先嚴殉難后家計日繁,一白頭翁勞苦支撐,無術擺脫,體質自虧。今夏家居,自念手稿尚未訂正,每早起將各種著作逐漸改繕,至晚不倦。如是兩三月,痼疾大作”而終于病逝。先是,在林覺民殉難后,林覺民妻和長子(名林依新)先后逝世,故家計全仗林覺民的父親“一白頭翁勞苦支撐”。
林覺民的父親得到林覺民殉難前寫的《與妻書》《稟父書》后,曾寄送擔任過福建省長的林森。林森《林覺民烈士稟父書及致妻訣別書墨跡跋》記:“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名碑上所勒屬閩籍者十九人,其中十人尤著,世稱十杰,林烈士覺民其一也。林烈士已有傳登森等所刻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事略中,今春承林烈士尊翁可山先生寄示林烈士絕命書兩件,慷慨悽愴,至情至性,仁人與孝子相成,兒女與英雄并見。嗟呼!誰無父母兄弟妻子,烈士以愛天下人之故,犧牲其一身與其父母兄弟妻子之愛,融小我于大我,擴小愛為大愛,惟烈士能用愛,亦惟烈士能用情矣。又按兩書皆作于三月廿六日夜(末署辛未系辛亥誤筆),距三月廿九日之役,僅三日耳。非其見義之明,赴義之勇,與素養(yǎng)之純,安能臨大事從容不迫如是耶。俗輩嘗詬革命主義為破壞,且目黨人為無賴。蓋事大者功遲,非如南畝耕獲可以計日收效;而黨人成仁取義者,叱咤淋漓,不可一世之狀,又為彼輩所不睹者,使其讀此當何如也。謹將原書摹印廣布,俾烈士精神長現人間,期振勵國人,亦以供編史者采葺焉。中華民國十三年四月 日”(引自林友華:《林森評傳》,華文出版社2011年版)。